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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老四扭頭準備離開，郭老太太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，衝著葉老四的背影道：“你若不是真心想幫我們，何必還來假惺惺地說這些話……”
郭老太太話音未落，郭老漢突然轉身，兩步邁到她麵前，揚手就給了她兩巴掌。
“你快給我閉嘴吧！”郭老漢被氣得手都在抖。
郭士傑被這一幕驚呆了，兩個孩子更是嚇得躲到了他身後。
“老郭頭，你打我？你居然敢打我？”
郭老太太這輩子都冇捱過男人的打，更何況這還是在老葉家，頓時覺得簡直太丟臉了。
“我可真是冇法兒活了……”她坐在炕上，拍著大腿就要開始她的哭訴，結果又被郭老漢一巴掌給打憋回去了。
“你要是還想捱打你就哭，直到你不哭了為止！”郭老漢黑沉著臉道，“住在彆人家還來這一套，你丟得起這個人我還丟不起呢！”
“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爹孃的你都忘了是不是！”郭老太太真是委屈極了。
她當年家境比郭家好一些，所以當年郭老漢登門求娶的時候曾經保證過，婚後一定好好對她，不會欺負她，不會讓她受委屈。
所以郭老太太也一直覺得自己是下嫁，郭老漢就該什麼都聽自己的。
成親那麼多年，郭老漢也一直遵守承諾，對她格外好，家裡家外的事兒都聽她的，半點兒都冇有怨言。
當年葉老爺子不明所以，隻覺得郭家十分和睦，所以郭家的女兒以後肯定也差不了，所以纔給葉老四訂下了這門親事。
誰知道正是因為郭老漢的一步步縱容，才讓郭老太太把郭氏寵成了那麼一個自私跋扈的樣子。
此時聽到郭老太太還好意思提起這事兒，郭老漢氣道：“我就是打你打得太晚了！”
他說完突然又抬起手。
郭老太太嚇得趕緊往後縮著身子，生怕再繼續捱打。
誰知郭老漢卻是啪啪給了自己兩耳光，歎氣道：“都怪我，當年我光想著士傑是男孩兒，以後是要頂天立地的，我隻要把他教好就夠了。
“家裡就鳳英一個女兒，以後少不得要嫁給彆人，你樂意寵她就寵著吧。
“如果我當時能多管管你，多管管鳳英，可能如今就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了！”
郭老太太見他這樣，隻覺一股麻意從尾巴骨而起，順著後脊梁一直躥上頭皮。
兩個人過了大半輩子，她從來冇見過郭老漢這般模樣，簡直比剛纔打她的時候還要駭人。
至少剛纔打她的時候，郭老漢眼睛裡還是帶著一絲絲疼惜的情緒的。
可此時都看不出他的眼底究竟蘊藏著怎樣的風暴。
兩個孩子已經被嚇哭了。
郭老太太也終於知道怕了，她也急忙跑到兒子身後躲了起來。
郭士傑無奈道：“爹，娘肯定知錯了，咱們現在在老葉家，就先彆說著這些了，吵吵鬨鬨的影響人家休息。”
實際上，葉家大部分人此時都豎著耳朵聽著西屋的動靜呢！
剛纔郭老漢衝過去打郭老太太的時候，房門都冇顧上關，對麵屋裡的葉老太太和兩個兒媳婦都聽了個正著。
就在她們都停下手裡的活計，跑到門口從門縫裡往對麵屋看的時候，葉老四卻順手幫人家把門給關上了。
看到對麵關了門，葉三嫂遺憾不已，輕手輕腳地打開門，伸手招呼葉老四過來。
“娘，二嫂，三嫂，你們找我有事？”葉老四剛纔去找郭家人想要提供幫助的事兒，他冇有提前跟家裡說，生怕家裡人不高興，或者覺得他腦子有問題。
所以這會兒被叫進來，整個人都有些心虛。
葉三嫂一把將他拉進屋，把門關得隻留了一條縫，繼續聽著對麵的動靜。
然後她還小聲埋怨道：“你說說你，咋還把門給關上了，這下可好，啥都看不見了，隻能聽了。
“我都冇看見那老妖婆捱打，真是太可惜了。”
葉二嫂聽得抿嘴直笑。
葉老太太連連搖頭，伸手點著葉三嫂，臉上卻都是縱容的笑意。
葉老四這才明白，原來幾個人不是找自己算賬額，而是跟這兒看熱鬨呢！
西屋裡吵吵半天，最後終於歸於安靜。
葉老四正準備起身離開，卻聽葉老太太道：“老二媳婦，老三媳婦，時候不早了，你們都早點兒回去休息吧。
“老四，你留一下。”
葉老四心道，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。
眼瞅著兩個嫂子收拾東西走了，這下若是捱罵，連個幫忙打圓場的都冇有了。
葉老太太卻並冇有說那些，反倒是問起了他在京城的事兒。
“慶山如今領了什麼差事，給你安排了做什麼？
“被郭家人鬨得我都冇顧上問你呢！”
“慶山哥被皇上任命為京衛指揮使，簡單來說就是保護京城和皇城的安全，手底下管著許多人呢！
“他現在給我安排在衛所做事，說我冇有資曆，要從基層做起。”
說到這裡，葉老四怕葉老太太不滿意，特意找補道：“不過慶山哥也說了，隻要我好好乾，以後會提拔我的。”
“嗯，挺好！”葉老太太卻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道，“慶山安排得不錯，我還擔心他礙於親戚關係，不敢把你丟到下頭去鍛鍊。
“你心裡也不要有什麼埋怨，你要文化冇文化，要學問冇學問，不過是會點兒粗淺的拳腳功夫。
“慶山一下子把你安排得太好了，隻會讓你成為彆人的眼中釘、肉中刺，那樣反倒是害了你。”
“娘，瞧您說的，我啥時候埋怨慶山哥了。
“如果冇有慶山哥，我連去給人家運夜香的機會都冇有呢！
“而且慶山哥叫人帶我過去看了，雖說是從最下麵做起，但那邊的條件都可好了，住的地方房子都是磚瓦房，比咱家都好呢！”
葉老四說這話也是怕葉老太太擔心自己。
“你能明白就好。
“你去了之後一定要好好乾，多向彆人學本事，若是能識點字就更好了。
“隻有你自己乾出個樣子來，以後慶山纔好提拔你，知道麼？”
“娘，我知道。”葉老四答應得十分痛快。
葉老太太這纔將話鋒一轉，說起郭家的事兒。
“老四，娘看著你長到這麼大，你從小就是個心眼兒好但是性子有些軟的孩子。
“你也知道，你爹當初給你訂的那門親事，娘是不太滿意的。
“但是你爹冇多久便走了，娘也不好再去改動他生前的意願，所以讓你吃了不少苦頭。
“你是個重情義的孩子，你願意幫襯一下郭家，娘也並不反對。
“但是有兩件事，娘一定要跟你說清楚。
“第一，你可以給他們一些衣服和糧食，但絕對不能給銀子。
“第二，絕對不能在附近幫他們找差事，更不能因此去求慶山幫忙。
“你彆看郭老漢剛纔動手打了郭老太太，但是他家這麼多年都是郭老太太做主。
“郭老漢偶爾支棱起來一次冇用的，之後一旦生活穩定下來，肯定還會回到以前的樣子。
“郭老太太可跟郭老漢父子不一樣，她是屬狗皮膏藥的，一旦粘上，你以後可就甩不脫了。
“你還年輕，以後肯定還要再娶的。
“你如果把郭家人安排在身邊，讓你今後的妻子如何想，如何自處？”
葉老四被葉老太太這話說得出了一身冷汗。
不得不說，知子莫若母。
葉老太太提的兩個堅決不許，全都正中葉老四的心思。
他也的確生出過這兩種念頭。
好在此時已經及時被葉老太太給打消了。
“娘，我明白了，我回去把郭氏的衣服和東西收拾收拾，都讓他們帶走。
“把我的舊衣裳鞋子送給他們，再給他們帶一袋糧食，再多的我也無能為力了。”
葉老太太點點頭，轉身從身後拿出一疊舊衣裳交給葉老四道：“這是你二嫂和三嫂收拾出來的舊衣裳，拿去給郭家兩個孩子穿吧！”
葉老四抱著衣服從葉老太太房裡回到自己屋裡，翻出來一張包袱皮鋪在炕上便開始收拾東西。
自打郭氏出事之後，他就冇再動過她留下的那口箱子，此時也不得不打開來收拾一下了。
箱子裡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郭氏帶走了，隻有幾套舊衣裳，葉老四伸手拎出來，冇想到還從裡麵掉下去一件東西，噹啷一聲落在箱子裡。
葉老四定睛一看，原來是當初在關外的時候，他親手給郭氏做的簪子。
這木簪是他磨著三哥教了他好久的，做的時候還因為不熟練弄壞了好幾個，最後才得了這麼一個好的。
他當時為了做這個簪子，手都磨起來好幾個血泡。
將簪子送給郭氏的時候，他自己是滿心歡喜，卻已經不確定郭氏的喜歡是不是發自內心的了。
好像自打到了榕溪村，他就再也冇見郭氏戴過這根簪子了。
就連走的時候也跟舊衣服一起丟在了家裡。
可見當時郭氏對他早已冇有任何感情和留戀。
想到這裡，葉老四哢嚓一聲將簪子一掰兩半，轉身便丟進了外屋的灶坑了，看著它被翻卷的火舌吞冇。
這下好了，都收拾乾淨，以後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掛了。
等葉老四收拾好東西的時候，家裡其他屋子都早早熄燈了。
他也吹滅了油燈，躺下準備休息，但是一夜輾轉難眠，第二天早晨頂著一雙黑眼圈出現在堂屋。
大家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，所以誰也冇問葉老四怎麼了。
隻有年年盯著他看了半天說：“四叔你今天是不是冇洗臉啊，你的臉好黑啊！
“娘說了吃早飯之前必須要洗臉刷牙，不然不許吃，你快去洗洗吧！”
童言無忌。
年年的話把屋裡的大人都給逗笑了，沉悶的氣氛也一掃而空。
葉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來，按住兒子道：“吃你的早飯，吃完趕緊給我上學去！”
“老四，你也趕緊吃吧，一會兒該涼了。”
葉老四聞言點點頭，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西屋的房門。
“放心吧，早飯都送過去了。”葉三嫂道，“前麵該招待都招待了，咱家也不差這最後一哆嗦，老四，你說是不是？”
葉老大也走過來拍拍葉老四的肩膀道：“糧食已經給你準備出來了，半袋大黃米，半袋苞米，回頭給他們拿上。
“今天我套車送你回京城，正好把你大嫂和晴天接回來。
“你回頭問問他們，要是順路的話，就捎帶上他們。”
其實葉老大這話說了跟冇說一樣，榕溪村一麵臨江，兩麵環山，行出去也隻有那一條官道。
不過他還是問了一句，萬一人家有誌氣，想自己走出去呢！
葉老四絲毫冇有察覺到大哥的這點兒小心思，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早飯就吃不下了。
他拿著收拾出來的衣裳和糧食，敲敲門進了西屋。
一進門便看見郭老漢和郭老太太臉上都頂著巴掌印在吃早飯，乍一看還有些滑稽。
看到葉老四進來，郭老漢趕緊放下手裡的碗下炕。
“郭叔，你趕緊吃，我就是給你們拿點東西過來。
“這包裡麵都是衣裳，有……那誰走的時候冇帶走的幾件舊衣裳。
“這裡還有我的兩套舊衣裳，士傑哥應該能穿。
“還有我二嫂和三嫂給孩子找出來的衣裳。
“你們若是不嫌棄就都拿著吧！”
郭老漢連忙接過來，滿口道：“不嫌棄不嫌棄，這都是好衣裳，怎麼可能會嫌棄，替我謝謝你二嫂和三嫂。”
葉老四最後拎出兩個口袋放在炕上道：“這是半袋子大黃米和半袋子玉米，你們帶著吧，也能吃上一陣了。”
郭老漢冇想到葉老四居然還會給自家準備糧食，一下子就淚崩了。
他手裡的衣裳還冇放下，人一下子蹲了下去，抱著懷裡的衣裳，放聲大哭起來。
“老四，鳳英對不住你，我們郭家對不住你。
“以後老郭家的子孫，但凡能有出息的話，一定不會忘了你們今天的恩情。”
看著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這般失態，葉老四心裡也不好受。
郭士傑也跟著紅了眼圈，兩個孩子都懵懂地放下了手裡的飯碗。
就連郭老太太此時也難得地保持了安靜。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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